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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读尚书方公墓志铭至元三十年三月 宋 · 文及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蛟峰外集》卷三
公讳逢辰,字君锡,其先河南人
远祖纮官吴中,避新室乱,因家于丹阳郡歙之东乡,今淳安县是也。
孙储汉和帝时贤良方正,对策第一,仕至太常洛阳、黟侯。
窦宪,弃官去,或见其皓鹤自随,呼为仙翁。
远孙曰上贵府君,唐僖、昭时隐德弗仕,教授乡里,其徒号曰静乐先生
越十一世生参谋公,力学笃行,记问该博,乡人尊敬之,号耐轩先生
子三人,公其长也。
公天禀卓绝,自幼刻苦务学,夜诵彻旦。
诸子百家之书无所不读,而会归于周、程、朱子之学。
其所为文家传人诵,士林素以魁彦期之。
淳祐九年己酉,乡举以梦魁名预首选,明年中省试第一等,理宗临轩策士,以公所答敷陈鲠亮,擢为进士第一,御笔改今名,昭异渥也。
公感激上恩,方在期集所,闻二豸冠忤宰相郑清之,相继去国,善类摇动。
适遇雷变,遂叩阍上书,其略曰:「伏睹御笔以雷发非时,避殿减膳,恤刑狱,而独无求言一条,天下怪之。
中外传闻以庙堂为监谤之阱。
所贵乎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君嗣未定,大臣不能赞之;
土木方新,大臣不能诤之;
货臣聚歛,大臣不能禁之;
敌国佯遁,大臣无以备之。
颠而不扶,危而不持,则具臣而已矣。
闻大臣屡疏丐閒,而未可其请,留之者愈坚,攻之者愈众,乃所以为大臣甚天下之议,非所以爱之也」。
疏奏,上优容之。
初补承事郎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公莅事勤恪,提刑潘公以臬事咨决,知其远到,深器之。
吴中有和靖书堂,郡请公领学事,初讲太极,将《图说》分作五节,发明濂洛蕴奥。
宝祐元年甲寅,以秘书省正字召入。
海州丧师,淮阃以捷闻,物论沸腾,公叩阍上书,有曰:「伏睹御笔以海州之捷降诏奖谕,道路疑之,得以谤陛下以曲行赏矣。
海州之败,三尺童子皆能言之,而帅臣抗章来辩,徒以一去恐朝廷,直欲以败为胜,道路传播,莫不羞之。
今曲徇其请,又诏奖谕,岂陛下不知而受其欺耶?
彼国忠之欺其君,为固宠也,天下国家之安危彼不恤也。
今富贵操柄,陛下自有而自欺,欲何为耶?
为陛下谋者,何不降诏以督励之,曰『朝廷好官爵,汝为之;
天下大富贵,汝享之。
四郊多垒,汝欲以敌遗君父,将安之乎』?
此诏一下,彼敢于言去,臣不信也。
阳城有言,脱以延龄为相,臣必取白麻坏之。
学士院果降此诏,则祖宗三百年涵养,缙绅中岂无阳城乎?
臣甚为天下国家羞,辄痛哭流涕之。
臣愿陛下急收回御笔,犹可解万世之议,掩外国之笑。
借曰万世之议未暇恤,则四邻笑我,何以立国乎」?
公此疏为制阃贾似道发也。
二年乙卯春,除校书郎
时上总揽权纲,威福有窃弄者,储君尚幼,公怀隐忧,上疏有曰:「当大本犹豫之,岂无旁睨蜉蝤之撼。
甫、节之燄燄,难度其心;
平、勃之屹屹,当其后」。
又曰:「天下有贫州郡而无贫太守,有贫国家而无贫邸第,南司贫而北司之应奉不贫,百姓贫而缁黄之窟宅不贫,如此类者不可枚举。
至于挟小才以济大贪者,于陛下之近亲有依凭焉,于陛下之宫中有承受焉,于陛下之左右有游誉焉。
专以伺陛下之好恶喜怒以媒其身,陛下得之于左右之游扬者,曰某人能也,某人廉也,然后出自圣断而用之,或畀以麾,或授以节,曰:『吾自除吏也』。
而不知西园之谐价固有从旁而窃威福者矣」。
又曰:「京师国家之根本,王畿四方之命脉,此天下所恃以为国者。
京有尹,畿有漕,所以使培护根本、爱养命脉也,岂愿其拨本根、戕命脉以便吾之私哉!
迩年之为是官者,失其设官之本意,不过为阍竖辈一大承受耳。
无名宣头,真伪莫诘;
非时取索,隐匿莫稽。
亲密之地,惟恐浸润之易行;
严邃如天,谁敢执拗以取祸?
仇士良之教其徒曰:『天子不可令閒暇,暇必观书,见儒生,又纳谏,智深虑远,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
莫若以财货声色蠹其心,使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
今此曹遑遑汲汲为陛下经度,前之藻棁未休,后之丹雘又起,陛下方以其小心办事动适吾志,而不知此正仇士良之策也。
帅漕两司,疲于应奉之不给,帑库赤立,廪如垂罄,职此之由。
万一畿甸之内有一旦警急,不知陛下何所趋办,何所倚仗乎?
是可不急救两司之贫乎?
如将救之,愿断自今日,止营缮,省宣索,刬刷两司不急应办之空名悉停罢之,左右并缘需索之有例者悉阁之。
扫除蠹冗,先自此始,然后可以责两司之培护根本,爱养命脉,以为缓急之备也」。
三年丙辰夏,上疏有曰:「善处急者不以急而震天下,亦不以暇而愚天下。
夫天下之势固不可以激,尤不可以媮。
势急矣,吾又示之以急,则失之激,故不容不暇以压之。
此所谓暇,岂真暇哉?
当为皇皇之急,不当为悠悠之媮,然后可以暴白于天下,曰:『吾所以示不迫之暇者,非愚天下也,不敢震天下也』。
古之谋人国于江左有为之者矣。
莫窘于淮淝,而谈笑于奕棋;
莫迫于新亭,而从容于就席。
此之谓不以急而震天下。
外示谈笑,内必有以神其指授之略,而收轰雷破柱之功;
阳示从容,阴必有以伐其壁后之谋,而折其飘风怪雨之势。
此之谓不以暇而愚天下。
夫安则曰安,危则曰危,迫则曰迫,纾则曰纾,何为翕张阖辟哉?
世变日激,天下之事不可以直遂,故处急则必以暇,处暇则必以急。
不然,吾能为晋人之急,则天下之忧端未艾也」。
又曰:「天下者使吾有以自谋可也,不可以邻国之存亡为安危;
使吾有以自备可也,不可以敌国之缓急为喜惧。
以邻之存亡为安危则病于依,以敌之缓急为喜惧则病于制。
善为谋者不依于人,善为备者不制于人。
茍不以我之未及谋、未及备者为第一义,而遽以彼之存者为安,缓者为喜,万一邻敌阳示安枕以绐我,而假敌以道,脐可噬乎?
胡不赫然一怒,移其揣摩他人者而自谋自备乎?
进退伸缩无不由我,固不必以邻国之存亡觇敌国之缓急也」。
时阉宦导上以土木湖山,工役大兴,公疏又云:「今与敌对境,我无一日谋敌,而敌无一日不谋我。
彼之所筑者金城铁壁,我之所筑者土妖血山;
彼之所筑者夺我之地为之,我之所筑者夺民之地为之」。
又极言:「备边之事,以必争之规模而夺浮光,然后可以全两淮而保长江
以必死之规模而守樊襄,然后可以拒光化而全江陵
大淮之犹可守可耕者,以犹有一线河也,今乃涉河而筑浮光。
光乃吾户内,若其屯于斯,耕于斯,生聚教训于斯,则日夜出骑以挠我,淮东西俱不可耕矣,虽坚城闭壁,而坐为禁制,不得动矣。
为吾之计,当勉谕淮阃,尽力以争浮光,毋使彼得以久其耕而牢其巢,则两淮犹可安枕也。
万一樊襄不牢,彼反夺而巢之,则江陵孤注尚足恃哉!
为吾之计,当择荆之猛将,责之以必死之规模,守樊襄则北可拒光化,而南可以全江陵,一则思所以夺其地,二则思所以争其民,则对垒之胜负决,当在此而不在彼矣」。
公此疏真救国之活剂也,奈何不见听用,以至于亡,人邪!
天邪!
时内竖纵横,日以滋炽,御史洪天锡劾之不行而去,公即移书宰相,勉其行申屠嘉之事,又抗疏援膏上肓下二竖为喻曰:「台臣劾二竖,欲为国家早去厉鬼,非有膏上肓下之难也,而陛下不行其言,岂陛下自爱其国,反不如爱二竖之甚乎?
汉唐之季,建置天子在阉竖掌握,罪大恶极,朝廷不能诛之,天下必有起而诛之者。
汉之宦官陈蕃、窦武争之不胜,并州之将操戈而殪之;
唐之宦官宋申锡攻之不胜,河中之帅移兵以屠之」。
又曰:「小人之在君侧,其操心何所不至,其所以不敢动于内者,盖有所惮于外。
若外不足惮,则此曹无忌惮之心生。
无忌惮之心生,则无君之恶动矣」。
言极激烈,上不悦,公遂称疾求去。
是时丁大全台长用事,欲钩致诸贤,公见几而作,谒告径行。
丞相董公槐劝公不必远引,公曰:「丞相且自照管」。
越数月,董果罢斥。
四年丁巳,除著作佐郎,台论以公不合擅出关,寝新命。
讷斋程公元凤拜相,首以公荐,上曰,姑与外庸。
未几除知宁国府台臣以交游学舍论罢。
公自乙卯弃官归,杜门却扫,潜心于《易》,召之不赴。
开庆元年己未大全罢逐,相位无肯当者,内地汹汹,上以海阃彊起履斋吴公潜,踰月入相,收召善类。
著作郎召,明年权尚左郎官
是时丁党虽黜,六贼尚存,国博徐庚金等相继上书乞诛六贼以谢天下。
时上外迫边警,内蔽六贼,宣谕吴相不当汲引庚金等,议论纷纭。
吴相榻前抗疏,其略有曰:「强敌入我堂奥,奸党犹在衽席,外庭纷纷,盖为社稷。
陛下若以正人不当收召,则是君子不足恃,六经不足信,而孔孟之道可废。
万一宗社倾摇,恐天下后世书之曰:亡国自臣作相始」。
上为之歛容,隙由此开。
先是,鄂渚危急,似道提师江陵,密奏欲请下流兵权,上以问宰相奏鄂以上既属似道,鄂以下宜属赵
上不从,径以下流兵权并听似道节制。
时上与贾密往复,外廷不得预闻,以宰相不知边报为罪,夜半片纸,忽从中出,吴潜除职与郡,中外惴惴,谓必有后命。
公上疏,略曰:「臣闻圣人之好恶是非与天下为公,不宜与天下立异。
好恶是非者心也,圣人之心本与人,岂有与天下异者。
然一人虽至眇,而九重至尊也,万钧至重也,天下虽至众,实则至微也,至贱也。
以至微至贱之好恶是非,而反有时与圣人异焉,以常情观之,万钧之重,九重之尊,岂不能与之立异,而自为好恶是非以与天下角一胜哉。
而圣人则曰,不敢咈百民以从己之欲。
明目达聪,询谋咨岳,进善有旌,敢谏有鼓,诽谤有木,衢室有问,总章有访,谋之卿士、庶民,谋之邦君,御事盘庚之恳恻,多方多士之委曲,凡一政一事之取舍,断断焉不敢自决,必需民之肯而后为之。
圣人岂畏天下而徇之者?
盖天下之所同好而我独恶之,天下之所非而我独是之,则为人上者其好恶亦难知矣。
大抵上易知则下亲,上难知则下畏。
下亲上则上安,下畏上则上孤。
故主道莫恶乎难知,莫危乎使天下之畏己」。
又曰:「窘急而求之,一缓而遣之,号呼而进之,一唯而退之,旁观沮缩,何以作人任事之气」?
上问为谁,公捧疏敷奏,言辞恳恻。
又奏:「臣疏不敢直指,惟陛下曲回天怒,以安中外」。
上首肯至再。
下殿纳副,缙绅六馆莫不传送,而榻前欸密之言,外廷无闻知者。
呜呼,曲江公不留而天宝之乱起,司马公不存而元祐之治衰,正人君子之出处,国家社稷之存亡系焉。
公此疏盖有见于此矣。
未几,似道入相,台臣希旨论公,罢职。
徐国博以书来招公开讲于婺之书堂,生徒从游者数百人。
景定辛酉除知婺州林光世希权臣意,以外台劾寝新命,公遂即家创塾以私淑其徒,屡年而后成。
寻除知嘉兴府,以论罢改知瑞州
及考,又以论罢,去之日,一郡如失慈母。
咸淳元年乙丑度宗登极,以司封郎官召,辞不允。
上在东宫,久闻公名,一见甚喜,将大用之,除兼国史院编脩官、实录院检讨官、兼直舍人院,上疏乞举行天圣绍兴之诏,命朝臣为知县,重其事权,当如胡安国之言,专以均田税、正版籍、均力役、劝农、崇孝悌、训士卒、除盗贼、为考课之法。
旨从所奏,后沮不行。
寻除秘书少监,再除起居舍人
三年丁卯信州军乱,以措置军粮失宜,录事参军遭其凌辱,乱卒白昼持军器,一城汹惧。
上除秘阁脩撰、江东提刑
公闻命就道,及境,或者来言城中近事,劝公勿入城,偃旌寂鼓而过,公付之一笑。
到城下,即日单骑入州决狱,一城肃然。
于是密戒能事者馆于信州,尽得乱卒姓名,密调诸寨锐卒,擒其渠魁,及其馀党,悉置之法,而叛卒平。
上褒嘉之词曰:「仁宗朝有若韩琦进士第二人,平日循循,逮帅真定,悍骄挺乱,独凝然不动,举士卒而歼焉。
谓儒者不知兵,可乎?
尔以伦魁司臬,会上饶有脱巾之变,乃能密伺奸谋,卒草薙而禽狝之,可谓儒效章章矣」。
公断狱如神,两造在庭,戒吏勿挟持,虽田夫樵竖必引至案前曲尽其情,每事如此,行之不倦,故一路无冤民,盗贼屏迹。
公治事少暇,必至鄱江书堂与多士讲书,延见朋友问政,问政堂乃公所建也。
公以教化为急务,曰教化行则狱讼简矣。
拨田养士,招集生徒,教人以进学下手处从躬行上起,从人伦日用上起,悉以朱子之学推广之。
明年,除江西转运副使,有献策于堂者,请以铜钱一当十行之天下,似道委公自江西行之。
公抗言其不便,议遂寝。
市籴翔涌,公发米平粜,赈济饥民。
江西民苦和籴之害,申朝省蠲免。
郡有女妖以左道惑众,邻境数州之民十百成群踵门徼福者不绝,积有年矣,公杖而流之,由是遂息。
治事之暇,必至东湖、宗濂二书院及府庠,与士友讲论明辩而笃行之。
漕廨后有莲池数亩,公筑屋其上,扁曰「君子堂」,取濂溪爱莲之意。
公所至以讲学为急务,士师其道,吏畏其威,民怀其德。
五年己巳,郊礼成,列爵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除权兵部侍郎、同脩国史、实录院脩撰、兼侍读
上日御经筵,虚心问道,公每事启沃,所以格君心者多矣。
上眷隆渥,问公读书聚徒之所,奎画昭回,赐名石峡书院赞书曰:「近进士一科,文章盛而古意衰。
卿以儒硕创家塾,以程朱之学淑其徒,朕甚嘉之」。
七年辛未,典贡举竣事,除吏部侍郎
丁母令人忧去国,哀毁至。
服阕,除左侍郎,辞不就。
贾相国十六年,而公屏居十馀年。
德祐初元,除公荆湖四川宣抚司参谋官,以父命辞,遂颛侍汤剂,绝意仕途。
寻除权户部尚书,改礼部尚书,皆不拜。
是年夏丁父忧,公力疾负土营葬,惟恐不及。
未几乡寇不靖,焚荡官舍民居,公居室虽毁,而书塾岿然,劫火之外,避地来归。
命子梁等洒扫文庙,脩葺书院,廊宇斋序,日与生徒讲明脩己治人之道,若将终身焉。
公嗣往圣、开来哲为己任。
考之年谱,公生于嘉定辛巳九月二十九日午时,卒于至元辛卯正月初三日申时
遗言以深衣殓,不尚异教。
晚年隐居之日多,著《孝经解》、《易外传》、《尚书传》、《中庸》、《大学》注释凡若干卷,刊于家塾。
公平生得力以格物为穷理之本,以笃行为脩己之要。
故其教人也,读书有法,劝戒有条,凡登公之门者皆有用之学。
时士风不振,所至颓靡,惟公之乡党衣冠如故,皆公之力也。
公性和而介,胸中无物,磊落如青天白日,天地元气聚于公之身,浑沦醇厚,不见涯涘。
其接物也,不事察察而自不可欺。
人物魁岸,声如洪钟。
至老观书,夜分不寐,视世之富贵利达、纷华盛丽蔑如也。
待诸父昆弟子侄悉皆如一,待亲戚邻党皆尽其情,一以至诚及物,所以人皆心悦而诚服也。
曾祖汝翼,赠宣教郎
妣任氏。
祖谦,赠朝散郎
妣童氏。
父镕,累封奉直大夫两淮制置大使司参谋官
妣邵氏,封太令人。
公娶邵氏,太令之侄女也,累赠令人,理家处己、待族御下皆有法,公遂得以专意于学。
男子三人,长梁,前太学率履斋生;
次栋、次杰,习儒业。
女子三人:长德纯,适前脩职郎、无为军无为县主簿徐敏中;
次德恭,适前武学贵谋斋内舍生项雄飞;
德温
孙男二人;
合孙、德孙。
谨卜以至元癸巳三月二十九日乙酉安厝于淳安县南之安溪
于虖!
司马文正公曰:「吾与范景仁兄弟也,特姓不同耳」。
抚今怀昔,岂忍使伐木之音寥寥亡闻,乃按事状而系以铭。
铭曰:
猗欤先朝,以儒立国。
道理最大,继天立极。
于穆理皇,道久化成。
观乎人文,理学大明。
上章掩茂,如日正中。
九宾胪唱,魁首擢公。
廷策万言,具在国史。
屹立朝端,凛凛奏疏。
排奸指佞,责难谓恭。
尧仁如天,黯直亦容。
麾节所临,仁声义气。
经济之才,公辅之器。
天步孔艰,归欤石峡。
著书满家,经传史册。
驰旌之招,循墙以避。
臣心惟一,帝临无二。
我之于公,志合道同。
熙明启沃,相勉报忠。
公之云亡,孰不流涕?
千里而遥,编示状志。
不泯其实,而系以铭。
刻之金石,炳若丹青。
吴司封墓志铭治平二年十一月 宋 · 金君卿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六、《金氏文集》卷下
公讳伸,字仲举,世居鄱阳太伯之南。
吴为著姓,芮起鄱君,五世为诸侯王,至大司马
汉七世孙延之,亦尝为鄱君令
公盖其后也。
曾祖汉琛,祖承谕,皆不仕。
父绍文,累赠光禄卿
母葛氏,赠丹县太君。
妻范氏,封南康县君,先公而亡。
有子男二人:长良嗣,天资孝谨,公初为郎时,以袷飨恩例,得奏补;
次良辅,才十岁,用公遗表恩,今皆为太庙斋郎
女六人:长适进士徐庚,次适国子博士尹忠恕,次适渠江县王倚,次适秘书丞张弈,次适潭州观察推官李师旬,季尚幼。
公力学自奋,天圣初,擢进士第,补庐陵狱官、馀杭法掾
歙州军事判官荆南节度掌书记
用举者,改著作佐郎,历建昌依政县宰
益州路转运使举辟成都监榷。
以岁课增羡,除湖州通判
代还,推知祥符县
秩满,出守安州,寻授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公事。
未几,乞郡,移守四明
政成归觐,朝廷优老,得宣城郡
繇著作凡九迁,至司封郎中
公素其分,以恭俭自处,虽卮酒杯羹,怡怡如也。
当官廉畏,审持文法,济以恕,故吏无敢窃舞,而民亦不忍欺
安太守既病且老,以赇抵吏,逮及者三数百人,留狱未决,诏制命公往覈其事。
至则悉与释缚,待之以不忍之情,即日狱成。
祥符赤县,民讼纷夥,虽得廉吏,不为贵势所移者几希。
公恂恂自守,不容有私谒,而政号平简
四明并海之田,水利可及,而民力所不堪。
公与为之堤堰、石碶凡百所,恳辟滋广,民实利之。
历官四十二年,无小过失;
所举吏凡百员,亦无以事废者。
枢密使田公况,实惟名臣,今延帅程公戡,丞相曾公公亮、文公彦博,国之元老,皆尝褒荐,士以是益重之。
公惟嗜经史,藏书踰万帙,多自雠对,虽年踰耳顺,手不释卷。
治平元年冬,公既得宣守以归,至于仪真,谓其家人曰:「吾奉职廑事,不愧为良吏。
少小时,力家事,勉就学,亦不敢自期今日。
若得归拜松楸,然后请老,琴棋自适,以毕天年,不已乐乎!
顾桑榆晚景,惟恐未如所欲尔」。
左右愕然,不意此言曷为而发也。
数日,遂感疾,复谓其子曰:「此吾亡所,无以药瞑眩我。
为汝克家,吾死如甘寝矣」。
十一月二十五日丙戌,易箦于舟中,享年七十三。
子良嗣护旅榇归于故第。
明年十一月初四日庚申,安葬于山西南之隅。
里人金某,勤良嗣之请,为之铭云:
公于居乡,孝友柔克。
起家为郎,稽古之力。
初补理官,狱有阴德。
作令畿赤,自公退食。
将命荆湖,无旷厥职。
守安与明,黾勉勤绩。
廉足自将,志无不得。
生营阡陌,手植松柏。
既寿而归,夫复何戚!
有子其承,请铭其石。
秘书少监饶公墓志铭1265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公讳应子,字定夫
饶氏之谱曰:尧后也,尧都冀,其后食菜于冀之平阳,至汉鲁阴太守威、渔阳太守斌迁临川,国初自郡徙乡,且十世,乡始隶临川,后改隶崇仁,今为崇仁人
曾祖美,以孝友称。
祖延年,疏财好施,鹤山魏公书其墓曰长者。
父焯,两贡于乡,是为东山先生
公初授业于黄公义明,黄伯仲皆考亭门人;
学文于章公节夫,章得之陈公刚,陈得之止斋、水心。
太学,一时名流争折节愿交。
内舍绍定五年第,教授岳州,士有自湖南江西至者。
帅欲驻兵于学,公拒不纳。
秩满,监封桩上库
一日内侍传旨,以内帑十七界会子三十万易十八界,公谓财皆天子之财,以小易大则非国体,卒寝前诏。
改秩宰新建县,催科先覈诡逸,三十户为一甲,宽期示信,邑无逋赋之民,村无诟租之吏。
昔都保避役如仇,至是有愿充者。
豪右诬仇家为盗,监司下其事,公以其无左验,力争不得,移疾去。
光州定城县,留沿江副阃幕府
逻执陷虏而归者为奸细,帅命诛之,公请物色亲属认识,竟脱其死。
以外艰去。
江西机幕,未上,内艰。
服阕,宝祐六年五月太学录,七月升博士
有援公为紧官者,力辞。
时大全当国,公责之曰:「专欲难成,高位疾颠,丞相今为怨府,天下之责将四面至矣」。
大全怒甚,赖上保全。
开庆元年正月,进国子博士,参详省试,兼景献府教授
七月,擢秘书郎,俄兼国史院编修实录院检讨官
轮对曰:「天下之不常而可虑者势,天下之有常而可恃者理。
理至大而无对,至实而无妄,至长久而无弊」。
玉音嘉纳。
九月,虏骑偷渡,上选不附大全者为耳目,因擢兼监察御史,兼说书
公本至诚,持正论,其弹劾皆老奸巨蠹,不捃摭细过。
江西、湖南北皆受兵,诏淮兵赴援,分命橐臣督之。
公行次江北,手疏淮不可弛备,宜留兵牵制,上从之。
或请移跸,朝堂聚议,公乃奋笔曰:「谁为此谋,宜斩其人」!
又言:「空言常典不足以回天意,薄物细故不足以收人心」。
条用君子、爱民命、受人言三说以献。
别疏云:「毋以内降轻名器,毋以宣谕亵纪纲,毋以昏椓之顺适厌忠言,毋以肺腑之恩倖屈国法。
又言洪天锡有犯无隐,监学小官如徐庚金辈扣昏去国,宜旌异。
累疏大全及董宋臣等罪。
其劾赵时诂、方大猷也,虽宣谕节帖不变。
《讲义》斥阿谀,《故事》诋进奉,所言皆可以暴之当世,书之信史。
故事,台无长官,其后论列多禀听于长公。
公察,沈炎长也,尝语同列,近过府者多由此一路,不须矫激。
公引涑水公辞副枢之言曰:「自古被这般官职坏了名节不少」。
沈大惭。
受词有赂吏求曲笔者,吏曰:「吾公不久去矣,姑少待」。
景定元年四月,迁大理少卿,改秘书少监,仍兼说书
五月,以何梦然疏罢,太学诸生群走关外留行,公曰:「毋重吾罪」。
既归,无一字入修门
景定三年七月丁卯得腹疾,乙巳终于寝,年五十七。
娶曾氏,继娶何月湖尚书之曾孙女,俱封□人。
男立,有父风,以遗泽补将仕郎
女长适曾士荣,次适黄时熙,馀三人未笄。
孙齐,太学生
景定五年六月庚申葬于临川新丰乡徐原
所著有《南麓集》三十卷。
公学以考亭为师,故正大而该体用;
文以止斋、水心为法,故丽密而有□致。
气劲而色和,大廷广众,望之俨然山立。
未尝问家之有无,有亦多所推巽。
性俭约,惟亲知急难则倾赀周恤,菆者葬之,弃不育者字之,无夫家者嫁之。
居里无纤芥挠郡县,涖官清苦特甚。
外若疏略,内文理密察。
临大节谨不轻发,已发不可回止。
与朋友论文析理,衮衮不竭,人人心满意足。
对田夫野老,亦与之班荆分席。
从公游者记其言行,自少至老不改度。
公方隐约内美修能自重,虽合世裁量公者不过曰德人、曰词人耳,一旦霆奋蛰,凤鸣阳,皂囊白简,凛凛有庆历欧蔡、建中邹陈之风。
向之裁量公者,然后追恨知公之浅也。
以余耳目睹记,士大夫一除紧官,必根着不去,必极其用。
沈欲公勿矫激者,何抵排公者后皆至枢辅
然不久亦去,既去议者犹绳之未已,视公得丧所较几何,而全名高节则有愧于公多矣。
余不及与公同朝,而忝交仲氏御史君。
御史继公峨豸,未几以议论不合去,出处大致略似长公,与二唐相望,皆余所敬畏。
御史遗余书曰:「吾兄宰上之碑以属子」。
又曰:「某立身本末,兄教也」。
乃论次而铭之,铭曰:
端人士之盟主兮,公论国之元气。
考列圣之家法兮,景前修之谠议。
言乘舆兮抨权贵,上改容兮相待罪。
厥后言责于是,号贤者兮犹妩媚,或近名兮或择利。
伟饶公兮奋孤士,峨獬角兮住乌寺。
长语属兮相勉励,勿矫激兮取大位。
公曰受帝耳目寄,祸福在前死不避。
首击鹤相兮次董贤,请尸两观兮投四裔。
淫朋谄子兮繁有徒,盍空窟穴兮穷党类。
在朝在野兮贺国有人,并游英俊兮顾惭且惎。
身如叶兮名如山,宜一品兮且百岁。
世犹望兮银信之召,公遽草兮玉楼之记。
沈后何兮迭居两地,天梦梦兮胡足恃。
彼阳阳兮衒浮荣之青伞,公矫矫兮立清议之赤幡。
乱曰:浮荣一瞬兮清议万世,天之报君子兮与细人
有继志兮跨灶之美子,有竞爽兮吹篪之季。
吾为此铭兮,以俟南董氏。
十四日具奏论士大夫当纯意国事1260年3月14日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三、《许国公奏议》卷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闻韩琦初除谏官,往谢王曾语之云:「士大夫当纯意国事,向来如高若讷辈惟知徇利,如范希文亦未免好名」。
服行其言,故其平生大节独光明俊伟,为朝硕辅。
臣谓纯意国事四字,岂惟台谏当然,凡在臣子,皆当如参前倚衡之,不容须臾离也。
近者徐庚金等抗疏言事,谓之非谠论不可也,惟臣独察其情。
庚金盖谢方叔之死党也,其初未尝交方叔,臣丁未典举,庚金实为选士。
已而臣叨尘右席,庚金犹未有一日考任,臣拔之为京府教官
旋背臣而右附于方叔矣,于是连得峻迁。
及其去国,乃始贻书于臣,殆如牛腰。
臣再叨柄任,甚厚望于臣,臣以包荒明望之义,复引而进之。
忽一日,其馆主人吴氏以不仁不义激乡民之变,将有严陵何氏之事。
臣方喻帅臣叶隆礼亟行销弭,而庚金告臣,必欲以大盗诬治乡民。
时边遽正急,内地恶少多有啸聚夺攘之證,臣密行布置弹压,仅得无虞,庶几其不为外寇之资,未免斥却庚金,而庚金怨臣。
方应发者,臣不知其为就何人属吏,以外改文字白臣。
臣但见其尝为校勘,而不知其尝为宗谕,颇难之。
饶虎臣力加引进,臣乃处以博士,而应发终怨臣。
程元岳,固丁大全所识拔为校勘者也,臣以国子录迁之。
元岳怒,以为左降,教今武学谕黄梦炎致曲于臣。
亟叙之为博士,而元岳亦怨臣。
昔者有蔡抗,系臣己酉省闱所放进士,为其改秩,其登朝多臣之力。
岁在壬子,臣引之为国子司业,犹未尝历郎也。
人方议其进擢之骤,属臣荐徐霖说书,而恨不己及,于是归投方叔,求有以自效。
未几则假借小故,以身引去,且率诸生偕去以动摇臣,而臣果去矣。
方叔乃召,一时迁为法从,以至参大政
庚金等谓弄躅在前,可振袂而趋之,或能动摇臣,或虽不能动摇臣,而使天下传之,曰学官相率而去朝廷,亦可以为臣相业之玷,他日不妨可为蔡抗也。
迹庚金所寄声馆中之士,有曰「若辈只会权郎,只会兼讲,略不能助我辈立赤帜」,则其贪爱官职、怨怼朝廷之真心可见矣,是岂纯意国事者乎!
虽然,不可以情之非而没其事之是也。
宋臣为天下怨府,虽三尺童子皆欲剸刃其腹,虽秃千兔之毛,刊万山之,不足以形容其过恶。
陛下聪明远迈尧舜,固不能不喜其供奉之勤,而未尝不知其奸凶之迹,诛远弃斥之意固已久矣,岂待诸臣之言而始焉夬之决哉!
特圣心仁厚,不能为四夷之屏而已。
然以臣愚见,内外皆祠也,孝宗尝置甘升于沾宁庙,尝置王仲谦于池,若今宋臣以外祠,或,或嘉兴,或安吉,俾往居住,亦可以保全其富贵而全其终身,岂非君臣始末之大恩哉?
何必留之辇毂之下,以滋舆人之议也!
沈炎自为小官,本无大过,特用非其据,不自植立,附阿时宰,举天下之善人莫不碎于其手。
且彼自言非大全之党,而奏疏中称颂大全,有曰「鼎辅方新,钧平持正,精神之所感召,意气之所鼓动,臣民仰首以观化,夷狄闻风而损威」,又曰「睿谟深远,明见万里,料敌制胜,动中事机」,又曰「朝廷清明,户廷无壅,朝奏夕报,捷如影响」。
夫招业之变,大变也,「精神之所感召,意气之所鼓动」者如是乎?
「明见万里,动中事机,户庭无壅,朝奏夕报」者如是乎?
其为党亦昭昭矣。
而曰非党者,欺陛下也,欺天也,欺心也。
一人之言,可以塞天下之口乎?
陛下固谓庶官攻台谏,有坏纲纪。
然臣窃观仁庙朝,苏舜钦大理评事,监在京宅务,上疏有云:「张观为御史中丞高若讷司谏,二人者皆登高第,颇以文词进,而温和软懦,无刚鲠敢言之气。
斯皆执政引拔建置,欲其缄默,不敢举扬其私」。
夫宅务小小监当耳,尚敢攻中丞司谏,则祖宗故事尚可考也。
端平初陈埙编修官轮对,首攻殿中侍御史何琮、监察御史何处久,陛下旋以权户部侍郎,处久为秘书监,而出知处州
陛下之英断,岂反不逮二十七年之前乎!
顷臣授任之初,蒙被训饬,谓台谏给舍宰臣不当干预。
是时即欲具疏敷陈,见陛下忧边正苦,不敢以此伤陛下之意,今可因事而言矣。
给舍台谏,乃国家治乱安危之所由出,而宰相不许干预,不知陛下谋之谁耶?
陛下深居九重,与天下之士大夫未尝相接,何以察其贤否?
非谋之近习则谋之恩幸之臣,又不然,则谋之台谏之长为陛下鹰犬者。
陛下且谓近习恩幸之臣,能识天下之贤才乎?
言路之甘为陛下鹰犬者,肯荐天下之贤才乎?
其不肖之士为给舍台谏者,近习恩幸之臣与甘为鹰犬之臣,肯为陛下排之乎?
高宗中兴,当绍兴之七年,狄难已消,天下已略定矣,高宗经筵赵鼎,旋俾再相。
高宗曰:「进退人才,乃臣职分。
今之清议所与如刘大中、胡寅、吕本中、常同、□季什之徒,陛下能用之乎?
妒贤党恶如赵霈、胡世将、周秘、陈公辅,陛下能去之乎?
陛下于此或难,则臣何敢措手也」?
于是有旨,给事中、兼侍讲、直学士院胡世将,夺夕琐为试兵部侍郎御史中丞周秘,罢为徽猷阁直学士秀州,如霈、公辅等,皆相继补外,而刘大中等以次收召无遗。
则是宰相可以去中丞、去给事中也。
而陛下以为不当干预,毋乃非高皇帝之家法乎?
陛下自谓台谏皆出亲擢,可以控制宰相,不知特可以控制君子之宰相尔。
其小人之宰相,则内交近习,外交恩幸之臣,转以私人祝其荐引,以为台谏,不分内外上下,缔为死党,只欺得陛下一人。
故陛下之亲擢台谏,实不能控制小人之宰相也。
以臣愚见,曷若以一权侍郎台职,而徐庚金、方应发、程元岳、杨潮南、丁应奎,并与祠禄,则不失轻重抑扬之义,而可以服天下之心。
陛下何惮而不为此?
去冬固尝疏炎之缪,而不敢尽言。
今所以先述庚金等之私意,而后叙天下之公议者,盖欲释陛下嗾使之疑,以开陛下神明之听也。
臣不任拳拳,取进止。
〔贴黄〕臣犹有未毕之悃,敢敷陈之。
去冬尝准御笔,欲以沈炎户部侍郎,兼知临安府
臣岂不将顺陛下之意,乘机而出之,则物论之定久矣。
然臣扪心定虑,谓乘机则有机心矣。
一有机心,则何以上对苍穹,阴消夷狄?
故止告陛下,曰尹京才也。
于是尸位台端,又踰半载矣。
盖臣平生自勉,念念不敢欺天,步步不敢违天。
若乘机而出之,则虽陛下无疑,而臣则有愧于心,不若尽言而出之。
虽陛下不能无忤,而臣则无愧于心矣。
使为陛下臣子者人人与天为徒,而一毫人为不杂于其中,则夷狄之祸何至披猖至此!
奈何为小人者固不知所谓天,而号为君子者,亦往往参之以人,故徒能欺人欺世,而不能欺天也。
故臣愿陛下纯以天为心,则天下事大定矣,猾虏何足畏哉?
并乞睿照。
同日具奏四事1260年3月14日 南宋 · 吴潜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三、《许国公奏议》卷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一、乞御笔,丁大全首降授中奉大夫,生前致仕。
一、乞御笔,董宋臣提举绍兴府千秋鸿禧观,就绍兴府居住。
臣又照得建康府门司官况极佳,若陛下以此畀之,亦不失仕宦之乐。
并取圣裁。
一、乞御笔,沈炎权户部侍郎徐庚金、方应发、程元岳、杨潮南、丁应奎并与祠禄
一、乞内批,高铸令羁管州军,决脊杖二十,配本州牢城,仍籍没家财。
同日奉御笔云:「览卿所奏,具悉来意,已依所拟施行,庶以示朕意。
卿之此劄,既不付出,却不须报行。
徐庚金等,卿已以一单劄以发其奸,沈炎等不必见之奏劄。
沈炎姑少缓除出,庶免为草茅辈所攻,以辱台纲也。
卿宜深悉」。
同日又奉御笔云:「览卿所奏极当,拟进三条,即已施行。
李介叔司业、二人免兼尤妙。
是所引去之人,卿不可不发其奸。
前日之判,有识之士莫不叹服也」。
十五日又奏云:「臣恭准内批付下徐庚金等与祠事,以臣愚见,当来若不以权户部,从而出之,则庚金等与祠为称。
今陛下既少迟炎之出,则庚金不若与在外合入差遣
然大略不过添倅干官而已。
伏乞睿照。
宋故朝请大夫右文殿修撰提举杭州洞霄宫徽猷阁待制程公墓志铭宣和二年十月 北宋 · 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三三
宣和元年岁在己亥五月十七日壬戌朝请大夫、充右文殿修撰提举杭州洞霄宫程公,以疾不起于韶州之传舍。
朝廷闻而惜之,其年八月二十有四日,赐告若曰:「录服采之勤劳,义均存没;
霈饰终之恩渥,理在褒扬。
以尔早以时材,屡膺选任,使华帅阃,多所践更。
顷方得于内迁,念弗忌于国事。
公胡不淑,遽以讣闻。
次对清班,是为异数,用酬尽瘁,以劝庶工。
九泉有知,服我休命。
可特赠徽猷阁待制」。
盖非常典也。
故视赞书之辞,则公之所存概可知矣。
公讳邻,字钦之
其先婴,在春秋时以忠存赵氏之后,本朝元丰中,诏封成信侯
灵洗在陈武帝时,以武烈佐陈开国,赐谥忠壮公
其后,宗姓散在四方,而出黄墩者居多。
高大父自黄墩徙,世为饶州浮梁人
曾祖永复,故不仕。
祖暹,赠光禄大夫
父节,任宝文阁待制,赠正议大夫
公,宝文公之次子也。
以任子恩,补太庙斋郎,初调永州司户参军
公不以近用自嫌,夙夜不懈,一时知名之士,咸器重公,以为后必远到。
会宝文公帅,奏公以延安府司录书写机宜文字
时上方即位,追咎元祐弃地事,以为非是,欲尽复熙丰之旧。
故命宝文公筑桂州义宁县桑江等寨,以控扼诸蛮。
公赞画幕中,动中机会。
宝文公从容每以语人,人始知公之材。
继丁内外艰,服除,除刬刷编估折钞官物,用八宝恩授文林郎
广西经略安抚司奏:安化三州一镇蛮归顺,欲析其地建溪、叙、驯、乐四州。
朝廷分融、平二州合新州,自为黔南路。
以公熟南方事,特授宣义郎提举黔南坑冶。
陛对,上爱其敷奏,不欲使远去,留为大宗正丞
俄迁尚书兵部员外郎
及四州奏版筑毕工,廷议择宽厚能官素为诸蛮所信服者,谕以抚纳之意。
于是不得已,命公以省官抚谕,使事如旨,就除直秘阁、知融州,兼黔南路马步军总管、兼经略安抚
蛮人寇围观州,公遣将授以方略,贼溃去,城得以完。
先是,乐州蛮叛,杀官吏兵民几万馀人。
公至,申严纪律,分置部伍,尅日齐进,诸蛮股慄,稍稍引去。
久之,诏并黔南路还广西,公还朝,除知永州,改夔州
未几,再改知桂州、兼广南西路经略安抚
朝辞,赐对垂拱殿,面赐章服,以宠其行。
磨勘宣德郎
南丹州莫公晟号强盛,他种蛮畏之,每连其众以犯边,然素怀宝文公恩信,闻公之来,相与语曰:「今经略,宝文公子,不可犯也」。
各遣其子弟叩边吏,愿效顺。
公谕以:「叛则讨,服则舍,古之义也,夫何疑之有」?
公晟等遂相率出纳款。
乃建议筑高峰砦,以据其咽领,诏从之。
南丹州至今不敢踰高峰以窥伺省地。
以功转奉议郎
岭右有安化蛮者,最桀黠,且恃险远,距帅司仅千馀里,机会多后时。
公谓不可遥制,乃亲提兵出其不意以图之。
广西乐州之役,兵力单弱,久不振。
公命前后其军多张旗帜,贼望而疑之,且知公在军中,相视褫魄。
公整行阵,鼓噪以前,斩虏数百,得器械以万计。
乃班师,部使者忌其功,且有宿嫌,奏公六月出师非所宜,被责监隆德府酒税。
朝廷徐知其无罪,未赴任,复职,差知夔州,就移知荆南府
荆南暨夔地,阻山溪,连接广南,诸蛮多参错在省户间,威信一不立,则蜂屯蚁聚,或出人意表。
公所至贴妥,夷夏安堵。
自宝文公帅日,右江诸姓每有向化心,未及上其事。
政和中,有黄远者,因缘以闻,朝廷亦欲抚而有之。
议择帅臣,以公为集贤殿修撰,并差知桂州
公既至海南黎人犯顺。
公选将领兵,擒其豪酋,而释馀党。
以功转承议郎磨勘朝奉郎
朝廷颁新乐,公精意协治,远人倾耳,以至交趾诸蛮,恳请愿得预闻。
部使者奏以为一路最,被赏如格。
陵家砦蛮数出为边患,公戒边吏严备禦,不争小利,不以閒暇,及其怠而讨平之。
公既旨抚纳右江,尝语人曰:「彼以诚来,当以诚应」。
乃择将李坦以行,素宽厚,部落信向,图土地一千三百馀处,籍兵民五十馀万人,以为隆、兑二州,安江、金斗、凤怜、朝天、思王五寨。
井邑、居舍、城隍、楼橹不淹时悉完具,遂表于朝。
在廷之臣称天子万年寿,独未及议公赏,公恬默不自言。
时以方冯异宜州思风民三百馀户,频年租赋不能入,自疑逃蛮中。
诸将请诛治,以为后戒。
公曰:「彼直畏罪,为苟免计耳」。
为上其事,丐蠲宿负,许其自新,从之;
宜民复业如初。
初,熙宁中黄璘交趾归明,累官至观察使、知宜州
黄远,平居每不相下,及右江事行,心忌之,阴谋挤
乃取大观中蛮人所献孚州上阳落遏故地,指为初附,规欲要功。
有旨令公措置城寨。
公叹曰:「若尔当再犒赏,今不逆其诈,以故为新,万一馀州必将引孚以自比,是使俱化为生蛮也」。
遂奏上其事。
朝廷下其事,本路诸司体究,咸如公言。
公时年四十有六,久于南方,触热致疾,掞章愿得宫祠,以便医药。
诏以为提举杭州洞霄宫
既归乡州,择郡郭胜地,自出心匠,创为飞阁,以临湖山之上,逍遥幅巾,若将终其身。
无几何,湖北沅州蛮叛,杀守臣张建侯,朝廷急起公再领荆南,以经制其事。
公病未间,舆以就道,且曰:「今贼犯边杀守,岂我自便时邪」?
贼平,以右文殿修撰广州、兼广南东路经略安抚
以隆、兑功,转两官,改朝请郎
海南功,加朝奉大夫
磨勘朝散朝请大夫
在广踰年,复申前请,未报。
会海贼刘花三剽掠海上,往来苦之,公叹曰:「留贼以遗后人,非我志也」。
乃奏候败贼解职。
再除提举杭州洞霄宫
中道疾革,家人问所欲言,终不及家事。
亟呼其子升,口授遗表,以叙恋轩之情。
未逝前两夕,有星陨于中庭,韶人多见之,享年五十。
公面方美髯,身短而神隽,胸腹之间,毫生被肤。
方重严整,而有识度。
博学多能,善于字画。
雅通音律,琴阮臻妙。
喜于辞章,就辄弃去,间有见者,莫不叹伏。
弱冠试太学,被荐上游。
再试漕司,在第一。
会有机宜之命,不果入策于礼部,然人知其为国器必矣。
公事亲孝,出于天性,宝文公尝病渴,而庸医不能为,公忧惧形于词色,夜梦神人,谕以《外台秘要》有地黄散方可用。
公觉,亟取其书,得以疗疾,立愈,盖诚之所感,有如此者。
公自侍宝文公为机宜、为漕、为帅,及身复自为机宜、为帅,前后在岭海者垂三十年。
虽穷徼深峒,无不知公名。
交人德尤深,一日入贡,馆于公宇,中酒离席,起白宝文公曰:「远人被公子机之息,愿以槟榔一屑为寿」。
盖彼方相与之厚礼也。
又尝拿舟经金陵,适逢交州使人,移舟以避公,非至诚悦服,渠得尔耶?
朝廷每择南方帅,未尝后公。
公虽屡自引疾,而终不能少休。
最后自广州归,复奉御笔,起知潭州,命下而公已逝矣。
公母沈氏,封长安县君,赠硕人
公先娶陈氏,赠宜人
再娶熊氏,封宜人吏部侍郎本之季女。
有子男二人,女一人。
长曰升,奉议郎、前管句衢州福堂观。
次曰昪,以广西书写机宜文字
奉隆、兑图籍入奏,中道遇疾,卒于荆门,诏赠宣教郎,官其一子。
女适太学博士张焘
孙男一人,曰源,将仕郎
孙女二人。
将以宣和二年十月十有七日,葬于金龟之原。
朝奉郎同郡徐庚久从公游,公待之如郤嘉宾。
一日升过予,出徐所录勋阀来求予为铭,盖知吾徽猷之详宜莫如徐,故予不敢少有加损,而谨次第之。
予尝谓:士方穷时,痛自砥砺,人人愿以功名自许。
顾锥未得处囊中,则虽有颖锐,犹无有也,譬犹射之有侯,人俱祈中,傥不借之以方寸地,使得支左而屈右,则殆无以措其巧,徒立死于葭菼之中,其谁与明。
如吾徽猷则不然,藉宝文公之绪馀,以材崛起,无所凭依。
逢尧舜之君,因任其能,乃以眇然之一身,当五筦之重轻者,三十许年。
铢铢较之,颇觉马伏波去人不远,视谢宣明诸人,碌碌不足道也。
其盛年壮烈,曾未半百,而所就如此。
呜呼!
司造物者不可由问,公何而重困之,以孱疾夺之,使不得永年。
方当乘长风破万里浪,而帆收棹辍,中江而不得济,傍观者宁不气索。
嗟夫!
予之先通奉受宝文公教育之恩,宝文公视予犹子也。
故予于徽猷,友于之情弥敦。
予性拙疏,宦久不进,徽猷不以予为愚。
予每倚声度曲,徽猷必再三歌而和之。
时或被酒更起,捋须而一笑,尝比予于桓野王,个中真有不凡处,他人未必识也。
丁酉春,徽猷为五羊之行,时予方守庐陵,虚馆以待其来,徽猷为予肯为十日之留。
兄弟素领相与乐燕笑歌,见者颇以为盛集。
垂当话别𠕀𠕀,有不能相舍去之色。
予时强为壮语,以亢其志,而泪下浪浪,辄不自禁。
谁谓此段遂成永诀耶!
乃若窀穸之托,将以垂之无穷者,予又安得而辞。
铭曰:
于惟我祖,曰祝融氏。
焞耀天明,司鹑火位。
肆有厥闻,不显亦世。
成信存赵,肃侯翊魏。
忠壮公,佐武开陈。
矫矫仪同,载为世臣。
圣宋承平,收席上珍
风兴气蒸,杂遝要津。
我之群宗,每以武显。
延州军,则有文简
益部遗思,文明未陨。
吴门光禄,侯藩屡偃。
于惟黄墩,受姓之宗。
高大夫,挈提以东。
庆有攸钟,在宝文公。
宝文谡兴,肇敏戎功。
公有季子,徽猷后起。
经略五筦,世济其美。
交人悍骄,亦克用乂
群蛮伏从,不敢吐气。
三十年间,屡乱齐坛。
八桂之府,是惟世官。
我歌隆州,有声铿鍧。
帝锡赞书,名以不刊。
腾茂飞英,胡不终老。
金龟之原,左回右抱。
徵音攸宜,新书是讨。
尚利于后之人,作召公考。
按:江西景德镇市陶瓷历史博物馆藏志石。
宋故赠宜人陈氏墓志铭宣和二年十月 北宋 · 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三三、江西景德镇陶瓷历史博物馆藏志石
宣和二年岁在庚子十月十有七日,赠徽猷阁待制程公将克葬于饶州浮梁县金龟之原。
其孤升举其母宜人陈氏之丧以祔。
同郡徐庚叔义宜人之世系以诿予曰:「宜人贤淑,宜有铭诗,以诏后世,且以慰其孤罔极之思」。
予肯其语,因受而次第之。
宜人世家长乐,长乐诸陈自云汉太丘长寔之后。
当五代末,王氏兄弟不能保人未知所当臣属,远祖洪进,据有泉南之地,人赖以安。
更我宋初颁正朔,乃以图籍自归,如窦融故事。
朝廷嘉之,加以王爵赐号忠顺
其后子孙仕宦者益众。
宜人之父宗奭,起武弁,致身通籍。
宜人未晬,而其父先卒,母吴氏改适鄱阳沈錞和父
錞之女弟是为宝文公之硕人
宜人天性颖慧,方幼年,识度过于族人,凡女工之事,一经于目无不能者。
徽猷,宝文公之季子,尤所钟爱,故硕人每难于择对。
久之诧曰:「我阅人多矣,宜无如此女者」。
由是宜人归于程宗。
程大姓也,自先光禄以来,聚族数百口,宜人上承下接,无不得其欢心。
徽猷之伯氏不幸早亡,宜人抚孤侄有恩,不异如己出。
宝文公自尚书郎出将广西漕,时徽猷初筮仕,调补永州
宝文公每期以远到,欲及时养成资孝。
徽猷内念无兼侍,重去庭闱,宜人勉之曰:「时不可失,亲意不可违。
若甘旨之奉,当留妇与孙,宜无不可者」。
徽猷释然,乃独之永。
会宝文公就领帅,奏徽猷为书写机宜文字
□还侍下,父母语徽猷,以宜人承事之勤,方以自庆,而宜人感疾,遽以不□,□□□□以岁之五月二十六日也。
至崇宁四年十有二月二十日,初葬于洪源
宜人□□□□□□以事功被擢用帅名藩,为时选人。
乙亥岁,由广东经略安抚,掞章以□□□□□□□□□杭州洞霄宫以归,中道得疾,终于曲江
至是,宜人始克合葬。
政和二年□□□□赦恩,赠孺人
政和五年冬祀赦恩,赠宜人
有二子一女:长曰升,奉议郎、前管句衢州福堂观;
次曰昪,由广西书写机宜文字,奉隆、兑新民图籍入朝,卒于荆门军之道中,诏赠宣教郎,官其一子。
女适太学博士张焘
先是,大观中予与徽猷公□京师宜人之族有□显在要地者,使人物色以求宜人之所在。
徽猷畏远权势,每欲以孤寒自□立,独不肯与相闻知。
予尝记其事,爱徽猷之有守,因以知长乐陈氏庆之所钟,世不乏人如此,然则宜人之贤固自有由来。
铭曰:
大姬适胡,楛矢集□。
其后太丘,将汉王君。
龙兴泉南献图。
王此大邦,析圭分符。
天开其忠,□□女士
女德四备,士母不韪。
于惟宜人,闺阃之秀。
恩予我程,□德之懋。
曾是懋德,而寿之啬。
其孤藐如,报也罔极。
□耀延平,公谁之从。
有若其车,称徽猷公。
发书占之,兆协金□。
宜尔子孙,如绳绳兮。
拟上封事庚申三月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七、《雪坡舍人集》卷三
三月吉日承事郎秘书省正字兼沂靖惠王府教授臣姚某谨昧死百拜,裁书献于皇帝陛下。
臣闻祖宗朝许馆职非时言事,仍许银台进入,与台谏等。
祖宗之所以优异馆职者何也?
储材于馆阁,正欲其言天下之事也。
然而不当言而言,谓之躁;
当言而不言,谓之隐。
必其事关国体,人不能言,然后馆中之臣抗章极论。
胡铨之窜,范如圭留之;
朱熹之劾,叶适辨之;
曾觌、龙大渊之恣,王十朋论之,是皆得其言而后言也。
臣于先正诸贤无能为役,然亦待罪中秘,不敢缄默取容。
是以供职翌朝,亟言时事。
今则事有大此,系国安危,隐而不言,臣实不敢。
臣伏见初十日圣旨,以太学博士徐庚金等去国,委司业何梦然勉留,谓方今多事,毋徒纷纷,为夷狄盗贼之所窥伺,姑惟体国。
臣伏观至此,涕泗交零。
方当陛下更化用贤之时,岂容有学官尽去之事。
众听惶惑,群小惊疑,载在史编,贻讥万世,此非细故小变也。
陛下委长官留之,固足以见体群臣之意。
然庚金等之所以去,又岂无其故乎?
得非以近日所上两书,未见施行,不得其言而去乎?
臣闻庚金等所上之书,乞斩丁大全、董宋臣五人以谢天下。
其意虽是,其言则似过于惨也。
陛下未见施行,盖必有待,庚金等即相携而去,其事亦未免过于激也。
然其心则实本于忠爱,睹天下大势之危急,故心痛不及缓声耳。
其辞虽未必可尽行,圣心独不可为之裁度,酌其当权其宜而行之乎?
陛下而惠从诸臣之言,酌其当权其宜而行之,则有好善忘势之贤,有从谏改过之美。
天下之人必谓陛下屈万乘之尊而伸庶僚之贱,克一己之私而从众论之公。
群愤泄舒,士气兴起,夷狄可却,盗贼可消,当时称明而万世诵圣也。
陛下而不从诸臣之言,忌医护疾,反谓以汇而征吉者为植党,谓出昼而庶王之改者为要君,具文而留,实听其去。
天下之人,必谓陛下忍于空学官而不忍于去貂珰,忍于去善类而不忍于去奸相。
上滓圣德,为累不轻,下失人心,为害不细。
虽欲夷狄盗贼之不窥伺,不可得也。
陛下即位以来,凡皆见矣,独未有学官群然去国之事耳。
学校师儒,所以教育天下之士。
一朝尽去,此何等气象哉!
先儒周敦颐曰:「天下,势而已矣。
势,轻重也。
极重不可反,知其重而亟反之可也」。
陛下端拱九重,抑尝思天下之势何以至于今日乎?
臣跧伏草茅,日夜念天下事,察此熟矣。
陛下端平甲午淳祐甲辰去奸任贤,天下骎骎有向治之势也。
把握而坚凝之,其势岂趋于下哉,其失在于把握凝定之不坚耳。
然犹骤仆旋起,才倾即扶,未至如后来之甚也。
故臣子之去者复归,人心之离者复合。
有如丁未之岁,臣徐霖疏攻赵与󰦛、叶大有,言不行而去,陛下叠遣朝臣而留之。
然不去与󰦛、大有,而竟去。
虽去,而与󰦛、大有,陛下亦终去之也。
是以五六年复以召还,而大有之陷害忠良,与󰦛之掊歛民怨,其祸亦旋息。
独以与󰦛之去稍缓,言者不已,虽在京泮,亦皆纷纭。
至辛亥而遂有京泮逐客之变,朝廷以草茅之士视之甚轻,无复有慰留之举,故其后游士间有北胡南越之祸。
又至壬子,臣蔡杭大学诸生共攻余晦,言不得而皆去。
朝廷亦再遣朝臣留、留太学诸生虽竟去,而亦不旋踵而罢也。
次年复以召还,而晦之贪虐,百姓亦不深被其害。
独以晦之去不出于真,朝廷尚以为材,癸丑又起之帅蜀,故其后有全蜀陷没之祸。
以此见陛下从人言而勇于去邪,则天下之势转而如此,咈人言而疑于去邪,则天下之势激而如彼也。
然是时公论时明,未至尽废,阴长阳消之会,泰往否来之交,则在乙卯洪天锡之一去耳。
天锡疏攻二阉,言不见信,翩然竟去,亦不复留。
自此北衙之势始盛于中朝,宦官之名方播于天下。
陛下未尝有好游幸之失也,而人则曰宋臣误陛下以脩饰湖山,营缮靡丽矣。
陛下未尝有殉货利之愆也,而人则曰宋臣导陛下以议价西园,卖官鬻职矣。
陛下未尝有夺民生业之过也,而人则曰宋臣诱陛下置御前庄及御前房廊矣。
甚至引丁大全为相,则曰宋臣;
丁大全之党,则曰宋臣;
援方大猷躐贵,则曰宋臣;
丁大全蔽蒙边事,则曰宋臣。
不知宋臣实如此否也,而天下之议如出一口,则以洪天锡一斥不复而致此耳。
天锡之去未害也,自此奸壬窃政,憸党如林,台臣不敢纠绳,给舍不敢封缴,侍从不敢论思,班行不敢轮对,言路壅塞,媕婀成风。
屏斥诸生,诬蔑善类,在者不敢言,言者不敢去。
又有人臣敢轻于去国,重加窜削,以为人臣不忠之戒。
虽以台谏遭黜左迁,亦皆忍辱包羞,腼面目而坐朝廷,礼义廉耻之四维,尽皆废坏。
元气既耗,外部遂侵,致有戎虏透漏而不知之祸,此盖言路壅塞之致也。
夫曩者京学逐客之时,即后来太学屏士之渐也;
曩者太学诸生空学而去之时,即今日学官空学而去之渐也。
不销其萌,势遂至此,陛下可听其势之愈趋愈下乎?
去年,陛下改纪更弦,悔过罪己,拳拳乎任用非人,左右蔽蒙之戒,复开言路,旁达下情,天下方有极而将返之势,挽回不力,后将若何?
臣谓陛下今日当亟召回首言二阉者,以明陛下本无庇宋臣之意;
抆拭诸贤,以明丁大全诬忠良之非。
已召而未至者,趣之使来。
肥遁而未召者,加之亟召。
以系人望,以重其端,庶几可以回天下之势。
岂有诸贤犹未至国,而六七学官乃忍使之去国乎!
学官为国排奸,言不行则已去,朝臣必有留学官者,言不行则又去,学校诸生失其师儒,亦将叩阍请留;
言不行则又去,在朝失直言鲠论之士,空国无章甫缝掖之流,得不尽失天下士大夫之心乎?
是驱天下士大夫而去之也。
既失天下士大夫之心,必失天下之人心,是驱天下之人而尽去之也,而可乎?
学官所乞诛五人,其四前此已略施行,犹可勿议。
宋臣招致人言如此,犹未有毫发之罚,陛下又何爱一家奴而不以慰天下之人心哉!
为宋臣者,亦当思所以自全也。
汉之曹节、王甫,其权盛矣,他日东都宦者之祸,非曹节、王甫遗之乎?
唐之仇士良、鱼朝恩,其燄炽矣,后来唐末宦者之祸,非士良、朝恩遗之乎?
然则庇而护之者,非所以保全之也。
高宗张浚督府,上疏乞斩冯益赵鼎谓其罪虽暧昧未明,不可不置之疏远,遂与外祠
外祠虽不如内省之乐也,而冯益则无康履之事矣。
孝宗朝甘升亦窃弄威福,厥后孝宗出升湖州居住。
湖州固不如钱塘之美也,而甘升则无童贯之诛矣。
然则疏而斥之者,正所以保全之也。
陛下圣明,决不效汉、唐庸主之所为,以留为后世之祸。
高、孝两朝家法具在,陛下必能举而行之也。
当此大势危急之时,陛下而能为逐奸远佞之事,易于反掌,不难于拔山。
学官之去者可还,人心之疑者遂释,舆论称快,和气致祥,上天必悔祸,夷狄必殄灭,天下之势,乱可转而治,危可转而矣。
此万年无疆之休也,亦万世无穷之闻也。
惟陛下亟图之。
不备。
臣昧死百拜。